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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更隔蓬山一萬重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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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更隔蓬山一萬重9

“使君有令!前方十裏處驛站休息!”

“使君有令!前方十裏處驛站休息!”

騎著快馬的傳令兵從隊伍旁飛快奔馳而過, 大聲地傳遞著太原使君許子攸的命令。

顛簸的馬車內,濯冰聽到傳令兵的聲音,欣喜地回過頭去, 說道:“殿下,我們馬上就到驛站了,馬上就可以休息了!您再忍一忍!”

華灩睜開眼,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黝黑的眸子,一眼望去如古井無波,深不見底。

但濯冰知道這只是她被頭疾困擾而思緒抽離的表象。

過了好一會兒, 華灩才緩慢地眨了眨眼, 吃力而遲鈍地問道:“如今……到哪裏了?”

濯冰飛快地掀開車簾確認了一下周邊的情況後,轉頭對華灩道:“我之前取水的時候聽到許府親衛談話,應是快到大同了。”

大同?

華灩倚在單薄的被褥裏, 強忍著頭顱深處如海浪潮汐一般一陣陣針紮的痛楚思考。許子攸強行挾持皇帝及皇室宗親後北上, 她本以為他將要盡快往京師方向去,只要將名義上的皇帝牢牢握在手中, 許子攸就能做實際上的皇帝,可他為什麽偏偏要帶著大隊人馬繞路,往抵禦韃靼人最重要的關卡之一大同去?

因為上路匆忙,那些手持彎刀的兇狠士兵並沒有給他們留太多收拾行李的時間, 以至於從太原出來的這一路上,他們的日常吃穿嚼用比剛從上京逃出時的還狼狽。

華灩身體本就弱, 日夜憂思困於王朝前路, 加上皇帝突然癡癲、蒼茫被逼上路, 幾重心事壓下來, 她郁結於心,原本好不容易壓下來的頭疾在路上覆發了。只是這次路途困苦, 沒有溫齊專門給她尋來的靈藥阿芙蓉可以服用抑制病情,她這次的頭疾便格外反覆,病在膏肓,沈屙之重,難以承受。

饒是如此,她身下這床單薄的被褥還是濯冰和華旻想盡了辦法才求來的,為的就是能讓華灩在顛簸的路途中能舒服點。

可濯冰望著華灩蒼白黯淡的唇色,見她似是有話要說,忍不住開口道:“殿下,您可是頭疾又發作了?且好好歇一下,待到了驛站,我去尋些熱水來給您敷一敷。”

說到這裏,濯冰不禁悲從中來,堂堂帝國公主,金枝玉葉,怎會淪落到用些熱水都要求人的地步?思及此處,她不禁對許子攸咬牙切齒道:“若不是這個瘋子!您怎會受這樣的苦!”

華灩躺在鋪了一層薄被的馬車上,可以清楚感知到車輪碾過的每一塊石頭、路過的每一處坑洞,睜開眼時望著眼前的馬車棚頂,極易目眩而頭暈。

她只好闔上眼簾,聲音虛弱地閉目道:“這些先不提了……皇兄如何?旻兒如何?昇兒如何?”

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,濯冰正準備一一回答,忽然馬車一頓,華灩感覺車廂前面一震,隨即華旻爬上了這輛馬車,進了車廂。

還好隊伍前行速度並不快,華旻偷偷從她乘坐的馬車中溜了出來,再跳上這輛馬車時並沒有受傷,饒是如此,華灩也被她嚇了一跳。

見華灩吃力地起身,滿臉不讚同的表情,華旻忙過去扶她,低聲道:“昇弟病了,又發起燒來,嘴裏說著胡話要喊娘。”

為了掩飾皇帝的癡癲,溫少雍以護衛之名強行擠上了皇帝所在的車架,而華旻則帶著華昇以服侍的名義跟在左右,這是華灩安排的。她還在頭疾沒有發作時,趁機與蕭英叡見了一面,請他重點護衛在皇帝禦駕左右。

華灩想的是,倘若有萬一,或是許子攸耐心告罄,或是上京內另立皇帝,或是北邊戰事不利……等等情況,蕭英叡能護住這些年輕的孩子們逃離。

從許子攸脅迫他們的那一天起,華灩就開始後悔離京時將她身邊的緹衛交由溫齊帶領。那時她想的是溫齊一命身系萬千百姓的性命,可如今,她只求身邊的孩子們能夠平安。

華灩聞言就要坐起身來,華旻卻連忙按住了她,說道:“姑姑,我與少雍商議過,今晚到驛站休息時他會去尋藥和大夫來,倘若找不到,昇弟的高燒又一直不退的話,我準備……”她咬了咬唇,眼神閃爍了一下,隨即又堅定道,“我想,讓他找個時機帶著昇弟脫身,去找姑父!”

華灩睜眼,定定地看著她。

華旻道:“姑姑,我仔細想過了。咱們如今的情況,真不如昇弟所說,一力降十會,若能找到姑父,以他手上的兵馬戰力不怕許子攸不會放我們離開。許子攸拖著不肯放我們走,想也知道他是要扯著父皇的身份做旗幟,好做他的只是昇弟的病是不能再拖了,既然如今父皇還在世,不如我們就幹脆做個局,讓他知道父皇的真實情況,好讓少雍哥帶昇弟走脫出去,我們這邊也為他們掩飾一番,能拖多長時間就拖多長時間,姑姑,您覺得怎麽樣?”

華灩眸光流轉。

……

十裏路,即便以他們緩慢的行走速度,到了晚間戌時,也終於走到了驛站。

因為許子攸命人不走大路,而此處驛站原是開在小路旁的小驛站,既小又破,承接不了這麽多人,於是許子攸命人將驛站內的房舍清理出來,一半留給他和他自己的家眷居住,另一半則派人來請華灩、皇帝入住。其餘人等就地紮營露宿。

只是他自己住的是正間明堂,分配給皇帝住的卻是驛站門口的一排低矮小舍。

但無論如何,在這綿綿陰雨的初夏夜裏,能有間可以遮風擋雨的屋舍,已比露宿野外要好太多了。

華灩扶著濯冰的手下馬車時,正好撞見了曹乾帶著他的兒女大搖大擺地走進燈火通明的正屋。

她低低地咳嗽了一聲,擡眼間與正和奇墨一左一右挾著皇帝下馬車的溫少雍對視了一眼,溫少雍一身灰撲撲的侍從打扮,加上他刻意改變的走路姿態與動作,變得十分不起眼。

有許子攸身邊的近侍來請皇帝安,溫少雍便縮著肩膀低下頭,做作懦弱膽小的樣子,縮在皇帝高大但幹瘦的身軀後面,以腹語應對。

那近侍並未發現異樣,他假惺惺地慰問了一番後,便丟下一些清粥小菜趾高氣揚地離開了。

廣德大長公主因年事已高,與她的兒媳一起“破例”被許子攸也安排到了一間房舍。

而其餘上京的“貴人們”,能勉強分到一頂不漏風的帳子便算不錯了,更多的人只能在一天疲憊的行路後,就著夜色蓋著破爛發臭的外衣睡在稻草上。

也許是因為近日來夜住曉行,路途遙遠,這間驛站是這些日子走小路遇到的第一間驛站,守衛們埋鍋造飯、安排守夜後很快就入睡了,連正屋的蠟燭也早早熄滅,天地間除了此起彼伏的鼾聲、值夜人時不時走動的腳步聲,就只剩淅淅瀝瀝的雨聲了。

華灩連同華旻濯冰等人簡單洗漱後也熄了燈,只是閉目養神或是淺眠,並不敢深睡著。

子夜時分,連守衛換防的聲息也消失了。

華灩在夜色中悄然睜開眼,側首聽見了馬廄和後廚處傳來的喊叫聲。

“走水了!走水了!快救火啊!!”

華灩披衣而起。

寂靜的夜色裏,連月光也無。

她們就著屋檐下燈籠透進來的昏黯燈光默默地對視了一眼,紛紛屏聲斂息地起身。

華灩強忍著頭痛,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。

按照計劃,這把火是蕭英叡偷偷帶人放的,為的就是趁亂將溫少雍和華昇送出去。只是當她透過驛站破舊的門扇縫裏看出去時,她的身形突然凝滯了。

華旻抱著喬裝打扮好的華昇跟著她身後,不解地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
華灩緩緩地轉過頭來,屋檐下的氣死風燈被風雨刮得東倒西歪,連同燈的光芒也明滅不定。

華灩的面容就在那忽明忽暗的光芒籠罩下,緩緩凝固出一個驚駭的表情。

“是韃靼人,火,是韃靼人放的。”她說。

華旻楞楞地看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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